《阮明顏寧淵》[阮明顏寧淵] - 第6章

 明顏心底突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。
上輩子自從姨母走後,她被困在那一方小院里日日望着外間落葉,看着春去秋來,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留意過她是不是高興,沒人在意她是不是哭了。
她每一次眼巴巴地等着阮瑾修他們來了之後,不是拿走她僅剩不多阿娘的遺物,就是指責她不夠懂事。
她疼了,沒人過問。
她病了,也沒人在意。
明顏從最初委屈難過的日夜啼哭,到了後來眼淚都流不出來,她哭壞了眼睛模糊到不能視物,可是直到她死前都沒有一個人察覺。
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會花費心思來哄她開心。
「怎麼又哭了?」鋮王妃心疼。
明顏聲音有些不穩:「姨母,我傷口好疼。」
疼的她喘不過氣,連呼吸都撕心裂肺。
文信侯夫人在旁早就被阮家這事兒給驚呆了眼,此時連忙上前:
「阮娘子這傷勢瞧着都重,怎麼能不疼,不如先帶她去錢家後院,我這就叫下人拿了我的牌子進宮去請太醫過來?」
「不用了。」
今日錢家娶親本是喜事,去請個太醫過來算是什麼事。
鋮王妃雖然性子急卻也不是不通情理,她扭頭說道:
「錢夫人,今日實在是不好意思,讓我家那混賬小子擾了貴府的喜事,明顏傷得嚴重,我先帶她回府看傷,晚些時候再來與夫人請罪。」
「王妃可千萬別這麼說,都是些誤會,謝世子怕也不是有意。」
鋮王妃想起謝寅臉色泛冷,她沒接錢夫人的話,只是說道:「明顏的傷耽誤不得,我這就先走了。」
錢夫人也是瞧見阮明顏臉上那些傷的,這傷隨便落在哪個女兒家臉上都是大事,她也不敢留鋮王妃,連忙就親自送着人出去,文信侯夫人也跟了出去。
等他們走後那廳堂內才是嘩然起來。
一群人既然是議論着阮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,還有阮瑾修遺棄親妹,陸家嫡子和鋮王府世子對那外室女另眼相待的事情,同樣也對寧淵認了阮明顏為義妹極為驚詫。
「你們說,寧督主剛才說的是真的假的?」
「那煞神犯得着騙你?」
「這倒是,可他怎麼會看上那阮家女娘?」
這句看上沒有半點歧義,反而充滿了羨慕。
誰人不知道寧淵天煞孤星,陰險狠辣,可同樣他也位居高位,權傾朝野。
寧督主一句話,那便是半道聖旨,哪怕是中書尚書,閣中元老,私下會唾罵寧淵奸宦弄權,對他鄙夷至極,可明面上誰敢道他半句不是?
這京中誰不眼饞他手中勢力,誰不想拉攏於他。
可是寧淵油鹽不進,滴水不侵,可如今居然看上了阮家那女娘。
倒是沒懷疑寧淵對阮明顏起了什麼歪心思,畢竟誰人不知道他是個閹人,只是能得寧淵庇護,依舊讓人眼紅至極。
「那阮明顏有什麼特殊的,我瞧着她也不過就那樣,那張臉傷成那般模樣,指不定就毀了,而且阮家還是個那般爛窩子……」
「你可閉嘴吧,不怕寧淵尋你?」
先前說話那人臉上一虛,下意識左右看了眼,隨即緊閉着嘴不敢再議論明顏。
錢家外面,文信侯夫人拉着鋮王妃低聲道:「寧督主跟阮娘子是怎麼回事?」
鋮王妃搖搖頭,她也是一頭霧水。
文信侯夫人瞧了眼馬車上說道:「我瞧着你這外甥女跟阮家那頭怕是還有的鬧着,若真能得了寧督主的庇護,那是天大的好事。」
「誰要他庇護,我家明顏我會護着!」
「是是是,你會護着。」
文信侯夫人認識鋮王妃多年,自然知道她脾氣。
見她不高興連忙不敢多言,只是拉着鋮王妃說道:「我知道你脾氣急,可是阮家那事兒別太衝動,阮娘子終歸還是阮家的姑娘,還有謝世子那邊也是,他畢竟是你兒子。」
「今日打也打了,罵也罵了,回去後好好與他說說,別鬧得太僵,否則要真是他丟了臉面,連累的是整個鋮王府。」
鋮王妃眉心皺了起來:「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,他犯了錯,挨打挨罵都是他該受着的,他只是丟丟臉怎麼了,明顏差點被他害得沒了命。」
謝寅要是無意的,她還不至於這麼生氣,可偏偏他是為著那個阮姝蘭才沒了腦子。
也就是明顏遇到了寧督主被救了回來沒出大事,要不然別說是兩巴掌,她能直接大義滅親打死他。
見文信侯夫人還想再勸,鋮王妃直接就道:「行了,我的事兒我自己知道,阮家那頭我不會叫他們好過,你趕緊進去吧,我也先走了。」
文信侯夫人見狀只能嘆口氣:「那有事的話,記得讓人來找我。」
鋮王妃笑起來,她知道這位好友性子與她不同,行事處處謹慎,可到底她們多年交情,哪怕意見相左她也就還是向著自己的,她笑着說了句:「放心吧,有事兒我指定來找你,你別以為能逃過。」
「你呀!」
文信侯夫人失笑。
鋮王妃風風火火地上了馬車,阮明顏就低聲道:「姨母,我不想回阮家…」
寧淵先前的提醒她都記在了心上。
今日阮姝蘭身份被揭穿,阮鴻母子以外室女充作庶女,逼迫她認親的事情必定會傳遍京城,還有阮瑾修他們將她遺棄在䧿山,為阮姝蘭害她險些墜崖身亡,樁樁件件都會讓阮家如同油煎。
急的是阮鴻他們。
她這個時候回了阮家,阮鴻他們定會如上一世一樣狡辯糾纏,甚至拿着長輩的身份來壓她,她固然不怕,可要是兩廂爭執時她做了什麼太過的事情。
那阮老夫人一哭一鬧,落在外人眼裡就算最初同情她的,也會覺得她不孝。
鋮王妃沒想那麼多,聞言頓道:「回什麼阮家,他們這麼對你回去做什麼,再讓他們欺負你嗎?你先跟我回王府,阮家的事情姨母替你去跟他們算賬!!」
「姨母別去阮家。」
「怎麼了,你還護着他們?」
「不是護着他們,我只是怕姨母被他們纏住。」
阮明顏還記得上一世姨母氣沖沖地去了阮家大鬧之後,阮老夫人被當場氣得「吐了血」,後來還「暈」了過去。
姨母本是替她出頭,阮瑾修他們害她毀容有錯,可就是因為阮老夫人這麼一倒,事情就變了味。
剛開始還有人同情她受傷,理解姨母憤怒,可到了後來傳來傳去,居然成了她得理不饒人,說姨母仗勢欺人,驚病了阮老夫人還不肯罷休。
阮老夫人是有誥命在身的,謠言四起時,姨母為此還被太后娘娘下旨申飭,連她上一世之所以那般輕易原諒了阮瑾修他們,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,是不想姨母再繼續鬧下去傷了她自己。
明顏靠在鋮王妃肩頭:「姨母聽我的好不好,別去找他們,也別理會他們。」
鋮王妃沒想到明顏會說不讓她去阮家,她皺眉:「可是阮家那邊,這事難不成就這麼算了?」
「不會。」
「那你……」
「阮瑾修他們會來找我的。」
明顏看着自己受傷的手,急的是阮鴻他們,臊的是阮家的臉。
她一日不回阮家,外頭人就會一日記得阮家人做的事情。
只要她穩得住,阮家會比誰都先跳腳。
鋮王妃是知道阮明顏曾經有多粘着阮家那長子,以前不管做什麼時都是一口一個阿兄,談及阮瑾修時也滿是親昵,可如今卻是直呼其名,提及阮家更是冷淡,她只覺是阮家傷了外甥女的心。
「好,姨母都聽明顏的。」
「姨母最好了。」
阮明顏靠在鋮王妃肩頭輕蹭了蹭。
鋮王妃被小姑娘撒嬌弄得心軟,滿是疼惜地摸摸她頭髮:「你與寧淵是怎麼回事,他怎麼會突然認你當義妹?」
明顏下意識摸了摸頸間掛着的龍紋佩。
回京的路上寧淵跟她說過,贈她玉佩的那位薛姨已經亡故。
他說薛姨出身顯貴,族中曾是京中最鼎盛的世家之一,可是當年因為招惹小人被人所害,薛家上下更是攤上謀逆大罪九族盡誅。
這龍紋佩是薛家傳家之物,京中不少權貴都認得,而且當年與薛家有仇的人如今不少都立於朝堂身居高位,若是被人看到她戴着薛家的東西,極容易惹來麻煩。
寧淵叮囑過她,將龍紋佩收好,也別與人提及薛姨的事情。
阮明顏不怕姨母會與旁人提及,可是鋮王……她眼睫微垂: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寧督主救我的時候我受傷疼暈了過去,等我醒過來時就已經在他的別莊了,他當時瞧着我神色有些奇怪,還跟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,說什麼像是他故人,我也沒聽太清楚。」
「後來他知道我跟阮家的事,就與我說讓我喚他阿兄,還帶着我去了錢家。」
鋮王妃聞言也沒懷疑明顏話中的含糊不清,因為寧淵其人在京中名聲太過響亮,哪怕鋮王妃平日與朝中之人沒什麼交集,也知道這位寧督主的厲害。
連鋮王素日里提起寧淵時都是言語忌憚,這般人物實在犯不着算計明顏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姑娘。
「興許是你與他故人有些相似?」
鋮王妃思忖着,「聽說這寧淵幼時過得苦楚,家中父母不慈愛,兄長更是歹毒。」
「他年少時也曾險些被他長兄算計丟了性命,父親為保長兄還曾親手送他去死,所以他後來得勢之後直接屠了府中滿門。」
這般處境,倒是與明顏有幾分相似。
「他興許是看你可憐不忍你被阮家所欺,又因你想到他年少時處境,所以才會想破例幫你一把。」
至於認親,可能只是隨口一說。
阮明顏撇撇嘴,那個人嘴毒心狠,才不會不忍。
見鋮王妃自己找到了理由,她含糊說道:「應該是吧。」
鋮王妃放心下來:「這樣就好,他畢竟是內侍監的人,雖說身子有礙,不誤你名節,可到底還是少來往得好,不過這人雖然陰晴不定為人狠辣了些,卻還是救了你性命,等你傷好些後,我帶着你去跟他道聲謝。」
救命之恩,還是要重謝的。
明顏一點兒都不想去見寧淵。
那人眼睛太利,心眼太多,她每次都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。
她不想見他,可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。
明顏沉默了一會兒只能有些悶悶不樂地垂着腦袋:「好。」
……
明顏跟着鋮王妃回了鋮王府,錢家那邊的事情也根本就瞞不住人。
阮瑾修下值從宮中出來時,就隱約察覺周圍的人看他目光有些奇怪,可每當他看過去時,那些人又都不着痕迹地移開目光,連原本低聲議論也都停了下來。
雖然依舊如過往招呼,可他們卻像是畫了一個圈,將他排斥在外。
阮瑾修年少便得才名,不足二十就早早中舉,因得皇帝青眼得入門下省任四錄事之一,雖然官階不高只得七品,可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前途光明。
他本就才學出眾,又是阮國公府嫡長子,向來在府衙之中都是旁人交好的對象,可今日這般隱隱排斥嫌棄卻還是頭一次。
「小阮大人這是下值了?」
不遠處有同從宮門出來的年輕官員笑着招手,「今夜同豐樓有酒宴,慶祝安大人高升,你可要同去?」
阮瑾修剛想搖頭說不去了,就有人搶了先。
「你喚他做什麼,人家玉台公子清貴着呢,哪能瞧得上咱們呀,他可沒功夫跟着咱們去喝酒。」
「傅來慶,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。」
被喚作傅來慶的人與阮瑾修差不多年紀,只是比起阮瑾修肅然嚴苛的模樣,傅來慶那張臉卻是跳脫極了。
他跟阮瑾修的不睦由來已久,二人都是少年英才,都同樣入了宮學,同年科舉,同年入仕,一個進了尚書省,一個進了門下省。
阮瑾修始終壓着他一頭,且總愛板着個臉與人說教,傅來慶早就看他不順眼至極。
「我倒不是個啞巴,可沒你玉台公子能說會道。」
傅來慶嘲諷,「你阮大人能黑的說成白的,臭的能說成香的,以前還道你是個處處規矩,循途守轍的,可如今瞧來當真是污了玉台二字。」
「你什麼意思?」
「還裝呢,你們阮家拿着個外室女當成寶,將人強塞給二房充作庶女,任人欺負二房嫡出的女娘,你敢說你不知道?」
「你胡說什麼!」
「我胡說?你怕是還不知道吧,那阮姝蘭的身世滿京城都知道了。」
傅來慶見他臉色瞬變,忍不住嗤笑了聲,
「聽說你早上當值前,還親自送着那外室女去了錢尚書府中,對她百般照顧千般憐惜,半點委屈都不忍讓她受,就是不知道你阮大人還記不記得昨日被你扔在䧿山之上,差點摔死的親妹妹。」
「不過也是,你阮瑾修能將人拋在那荒野林子里,哪還在意她死活,就是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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